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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身影

        发布时间:22年08月03日 信息来源:第二师且末监狱 编辑:李 忠
        【字体: 打印本页
        作者:王文慧

        前段时间,从三千公里外的老家传来喜人消息,——安化镇终于要修铁路了!

        这本就是一件让人兴奋不已的事情,如我一样的游子发自内心的感动,也是对家乡繁荣的期待,更是一个游子深沉的怀恋。

        有对老家房子的不舍和惋惜。听母亲说,老家的房子可能保不住了,测绘的人已经在大门口打上了号。

        如果老家的房子没了,那么父母的身影,我又要从哪里去寻得?

        我是这样担心的。但我心里仍然有一丝希望,希望最终的方案里,老家的房子还可以屹立在山脚,替我见证那条通往未来的铁路,长长地蔓延到梦想成真的远方。

        我和父亲是最喜欢呆在家里的,尤其是在老家的屋顶,我们可以回忆蓦然泪湿衣襟的感动和从前的那些艰辛,当然,也会畅想未来的无限光明和幸福美好。

        这种坦诚的感情,或许是我和父亲多年来一直聚少离多的缘故,也或许是我们真的就是那种知己一样的朋友。

        2016年春节前夕,我终于要在三年之后第一次回到让我魂牵梦绕的家里。

        下了长途大巴,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,像一个故地重游的人那样,寻找熟悉却又陌生的街景。

        灯火璀璨的小镇被周围的大山重重围住,时候尚早,但却已有夜幕降临的压迫感。我疾步向家里的那条狭窄幽长的巷子走去。

        终于快到了!哪怕夜色再深一点,我也能看得见如墨点一般的父亲,已经等候在屋顶。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,我的眼里溢出泪水。虽然看不清父亲的脸庞,但那身形一定是父亲,便听他朝厨房喊去:儿子回来了!

        母亲瘦小的身影孤寂地出现在昏黄的屋檐下,她依靠着门框,手里的饭勺还冒着热气。

        快进来啊。母亲催促着。

        你妈晚饭已经热了两回了,赶紧先吃饭。

        一顿心心念念的饭菜下肚,家的味道,让我有了久违的满足。父亲常说:有妈就有家。久久未归的新鲜感顿时一扫而空,好像从未出去过一样,除了父亲两鬓斑白和母亲又瘦了一圈外,一切都如从前一样。

        家里房子是2012年重建的,父亲和母亲整整修了四年,才有了城里别墅的气质,显得更加亮堂而舒适。

        看着如此伟岸的家,我的心是暖的也是酸的。因为它如父亲的背影,又饱含着母亲如水柔情。

        我无法称得,父亲和母亲为这个家,流过多少斤汗水和心血。满腔的愧疚感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,静静地看着瘦小的母亲。

        妈,你咋瘦成这样了?

        我责怪着母亲,更是要责怪无能的自己。

        我一直就这样,哪里瘦了!母亲说着,便离开了我的视线。

        你妈胃不好,吃不了甜的和油腻的,她最喜欢吃的也就是一口酸菜面片了。父亲见母亲离开了便告诉我。

        我沉默了,沉默是我无声告白,也是我无能和倔强的抵赖。

        从什么时候起,我变成了这样人呢?我记不清了。

        只是明明白白的很清楚,在2008年之前的老屋里,我是无忧无虑的孩子;在2008年之后的很多年里,我是四处漂泊的儿子,而父亲和母亲辛劳的身影,却一直都在那个家里。

        记得老屋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,特别是在2000年之后,经过父亲的修修补补,老屋一改老土的气质,从朴素中竟生出了些许儒雅的贵气。

        整体来看,好像一切都是为了追求一种素朴的实质美感,而特别设计的,用不着过分地修饰,家的味道和历史的深邃感,就扑面而来。

        我甚至怀疑,那扇大门本就是父亲刻意为之。几块破烂不堪的木头板子松散地拼凑在一起,透过缝隙,我的眼睛似相机一样,眨一次,锁定的便是一种风景。

        最吸引我的定是父亲用青砖和水泥,砌筑而成的花台了。青色的十字砖孔里斑驳着岁月的痕迹,砖缝里生出的青苔,安静地舒展在阳光里,一格又一格、一层又一层,每一个格子,我都把它当作是这间庭院里的一片小小森林,我不知道里面还藏着多少我未曾一探究竟的秘密。

        屋檐下石阶上,我能清晰地看见父亲雕刻在石板上的竹林,里面还藏着一只悠闲的懒猫,群山峻岭上的迎客松,好像真的随风摇曳在半山腰,好似还能听得见湖面上渔夫的歌谣,还有那围着高大的槐树,转圈圈的一窝童趣……

        有时候,我喜欢躺在床上,把雪白雪白的墙面,想象成广阔的雪原,当我沉迷其中时,墙面上折射过来的霞光,却模糊了我的双眼。

        我也喜欢趴在床上,在黑亮黑亮的水泥地板上照镜子,看着地板里的自己,那深沉得好似一潭寒冰一样的水泥地板里,掩埋了多少母亲的含辛茹苦。

       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小石桥上,等母亲回家。特别是在夏天,我更是喜欢,因为我可以把脚丫子放在水里,清爽的感觉会从脚底一发不可收拾,任凭哗哗的水流调皮的击打我的脚心。

        后来,母亲还从河坝里捡来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,父亲用它们给整个老屋穿上了一条粗糙的围裙,起起伏伏的,宛如老屋的脉波。

        从巷子的尽头走来,如果眼睛直直地盯着墙裙,感觉那些石头是真会跳动一样。若那条巷子没有尽头,我觉得它们会永远地跳下去。

        可惜,2008年之后,父亲的那些心思和母亲的那些辛苦,都和老屋一起被汶川大地震埋葬在了历史里,但就算多年以后的今天,父亲认真做活时的背影和母亲背着背篓的瘦小身形,依旧在记忆里默默奉献着清晰。

        现在想来,我已算不出来,在老屋的前前后后、里里外外寻得了几多童趣……

        去年,我在库尔勒买了房子,原本我是想装修好了,再接父亲和母亲来新疆的,但他们还是执意要亲自来装修一番。我明白他们的心思,也明明白白地知道,我很想念他们。

        父亲母亲的身影在哪里,家就在哪里。